第八章 自爆

狐岐山深谷之中。

大地化成了血土,地脉流成了血河,戾气外泄,侵蚀着一处又一处的地方,凶气煞人,慢慢腐蚀人的身体,消减着人的真气。整个深谷之中一片死静,除了中间尚然生还的四人,其余的鬼王宗弟子,已经全部遇难。

碧瑶依旧黯然无神,心中伤口难以止痛,独自伤心带泪,不肯理会旁边的人。

幽姬开始御起一层黄色光芒,把她和碧瑶护住,来抵制地下冒出来的凶煞戾气。同时她的目光带着深深的担忧,望着远处,看着倒地至今未能起来的鬼王。

还有另外一边的秦无炎,要不是她要保护碧瑶,不能离开,早就过去一探究竟了。

受伤惨重的秦无炎,包裹住身上的伤口,全身疼痛难忍,却硬撑着身体,咬着仇恨想要站起来,可是勉强站起的身体不稳,还未立直就身体前翻,一下趴在地上。

大凶之地,戾气时刻侵蚀着身体,就算他是毒魔,可是现在力量全被封印,魔体减弱,再加上连续受伤的身体,也是忍受不住这种伤害,这一倒竟是一下摔掉了所有力气,一刻再也没有力气站起来了。

戾气污浊了空气,呼吸慢慢变得压抑,难受的快要不能呼吸的感觉,莫要说受伤的秦无炎,就是无事的幽姬,面色也慢慢变得差异。

爬动,向前……

艰难的抓住了剑,秦无炎如同抓住了救星,面上大喜过望,用尽力气把魔剑抱回身前,如此小小的动作,也使他开始大口喘着粗气。

晃了晃魔剑,魔剑却像极了一块废铁,竟然没有一丝反映。

“魔灵,魔灵……”秦无炎张开了大口,用尽全身的力气,却只能隐隐发出嘶哑的声音。

叫了好一阵,魔剑之中,才有了一声回答:“主人。”

同样也是微小,有气无力的声音,一样虚弱的嘶哑。

秦无炎却欢喜着,高兴的发着嘶哑无力的声音,叫道:“太好了,你、你来,杀了她们,全部、把它们全部、全部!全部!都杀光!一、一个也不留……”

“主人,我不行了。”魔剑虚弱的一句话,顿然惊的秦无炎面色一怔,霎时僵在原地一动不能一动。魔剑至今没有一丝色彩,只有一个微微淡淡的声音,在轻轻缓缓地说着:“……剑身受到重创,魔力受损甚重,暂时无法发挥力量了。现在,我将沉睡,以休养魔剑之魔力,再次唤我,请主人静待,百年之后……”

随着声音越来越小,魔剑渐渐没有了动静。

留下呆呆的秦无炎。

魔剑,没有力量了……

“魔灵?魔灵?魔灵!魔灵!我在呼唤你!你!你……”秦无炎顿然抓狂起来,用尽力气,也只能发出微小的声音,在拼命的呼喊。

魔剑,没有一丝回应,没有了一丝感觉。

真的,变成了一块废铁,至少在这百年之内,它的确会和一块废铁没有两样。

最后,连声音也喊的没有了,可是结果还是一样。

至此,他所有的力量……

灭鬼门被他亲手毁了,魔力被张小凡封印,仅剩的魔剑,现在也被林惊羽打散了力量。这些他被认定能帮他复仇的力量,现在全部没有了。

最后的希望,也没有了。

剩下的,只有绝望而已……

自己伤痕惨惨的身体,现在身处险地,此刻正是连丝毫站立的力量都没有了,死是很可能发生的事情,可是对他来说这并不可怕,可怕的是,现在鬼王和碧瑶都还存在,而且都在自己不远的地方,只要补一剑,只要自己还有力量,只要能走过去……

可是现在,连爬过去的力量,都没有了。

恨!

好恨!

苍天为何如此不仁,如此捉弄世人。

眼看着他们,眼看着短短的距离,眼睁睁的看着……

“呃啊啊啊啊啊啊……”

用力发出全身所有的力量,反抗着命运的不公,嘶吼着心中的怨恨,用野兽一般的吼声,在强烈怒骂着天地,指责着神明。

然后,眉心的光点,乾坤锁顿然大亮。

“咣……”

一声大响,一团强光,压制住了秦无炎的声音,强烈震**了秦无炎的头,顿把秦无炎震得七荤五素,不知道了东西南北,震痛中带着眩晕,差一点就要把秦无炎震得晕死过去。

不过这一下,秦无炎连吼叫的力气都没有了,张开了嘴,除了呼吸,发不出丝毫声音。

头微微的歪斜,只剩下了眼睛,只能眼睁睁的看着。

突然,噩梦一般的事情,猛然震惊秦无炎的所有神经。

鬼王的身体,轻轻的动了动,翻了一个身。

另一边的幽姬,这一时的注意全被秦无炎吸引了过去,只看着秦无炎在地上翻滚的动作,由于距离有限,厉煞血气阻碍了视线,而秦无炎的声音又小,如此看了半天,竟也不知道秦无炎在做什么,手中紧紧抓着朱雀印,心中一直在暗暗惊心,深怕秦无炎一刻攻了过来,她就难以应付了。

还好,现在秦无炎似乎‘还不想’杀过来的样子。

若是幽姬知道魔剑已然成了一块废铁,可能就不会如此小心了。

就这样,在越来越是凶煞的血地之中,想着如昏死过去的鬼王,和伤悲下不会斗法的碧瑶,幽姬正在盘算着何去何从,突然看到,鬼王动了动……

鬼王动了动之后,忽然又没有了动静。

刚刚是错觉吗?

当幽姬和秦无炎都开始怀疑这个想法的时候,就是又过了好些时间,鬼王的身体忽然又动了一动,然后慢慢的撑起手,把身体缓缓支撑,坐了起来。

然后,鬼王转过一张惨白的,除去眼珠和嘴之外,其余全是一色白纸的面,向旁边望了望,一张面上说不出的表情,望了秦无炎一阵,之后慢慢的,用十分艰难和僵硬的动作,把身体站了起来。

身体之中,两个破损的大洞,在鬼王腹中穿透。

一个冒着黑气。

一个亮着紫光。

秦无炎斗大的眼珠,激动欲狂的神情,对着鬼王身上的两个大洞,神色忽然平静了一些。

幽姬惊喜的眼神,忽然怔怔的颤动一下,惊惊道:“老宗主,你的伤……”

鬼王幽幽哀伤的神色,依恋的目光望着碧瑶,身体颤颤悠悠的前进,走在幽姬和碧瑶的身边,才缓慢的张了张口,没有了力气的声音,淡淡道:“地灵,被带走了。我无法复原了……”

说完,鬼王目光颤抖,慈爱一般的手,缓缓向他唯一的女儿,唯一在乎的人,碧瑶面上伸去。

或许,这是他最后一次与她相见。

碧瑶低着头,始终没有抬头一下,没有给他的父亲一个表情,没有去关心鬼王身上的伤势一下,只是沉默的低着头,失魂落魄的一动不动,在鬼王的手伸过来的时候,她却是终于动了一下,把面向一旁侧开,避开了鬼王的手。

这个把她和小凡分开的人。

这个愚昧对自己好,却恰恰伤害自己最深的人。

这个知道自己想要什么,不想要什么,却给了自己不想要的,把自己想要的夺走了的人。

这个、父亲……

就算是溺爱、偏爱,心中也是不能原谅,心中也是痛恨的人。

怎么可以,怎么还敢,再去接受他的关爱?

把面躲向一旁,眼中包含着恨和委屈的泪水,避开的鬼王的手,闪到了一旁。

鬼王呆住了。

你的心中,还是如此的痛恨我吗?

是,不认我了?

我错了……

我确实没有带给你,任何值得你欢笑的东西。反而带来了很多,无辜的牵连。

比如,转移目标的复仇……

鬼王转身,看向秦无炎。

仇恨,是力量的源泉。

这句话说得很有道理,至少放到秦无炎的身上,就最能体现这一句话的真实。

刚刚还残喘无力的秦无炎,此刻硬是依着鬼王的仇恨,靠着手中的‘废铁’,从地上反反复复多次,竟然依剑站立了起来。

看着鬼王转过面来,秦无炎缓慢,把剑指向鬼王。

张开了口,可是除了呼吸这地狱之中的浊肺戾气,依旧发不出任何声音。

鬼王对着他,面上不再是轻笑讥讽,而是一面的沉默。

碧瑶突然离开幽姬的保护,身体离开黄光的保护,走入红色的戾气之中,站在秦无炎前面,含着泪光的声音,叫道:“你来报仇,我来代替他的仇怨,你来杀了我,杀了、咳……”

或许是碧瑶余毒未清,或许是这里戾气侵蚀身体太重,或许是她的身体虚弱,刚刚站立没有多久,碧瑶身体就是重重一沉,一下蹲倒在地上。幽姬见此慌忙走了上去,把黄色光芒又护在碧瑶的身上。

鬼王的面色沉了沉,白了又白。

秦无炎用力抬着剑,定定的挺着身体,张了张口,可还是没有声音。

忽然,鬼王闭目,出了一口悠长的气。

了断吧……

“把瑶儿,带离狐岐山,带离这里,不要再回来了……”鬼王低声中,带着觉悟一般的声音,低头看向碧瑶,惨淡的微微一笑。

她只是,在与自己赌气的女儿。

幽姬一呆,惊道:“老宗主,你……”

“快走……”说完,鬼王如隔绝分别般的,向下挥了下手,变的肃然认真的面,转向秦无炎,用艰难的行动和摇晃的步子,走向秦无炎。

幽姬有些呆了,看向鬼王。

此刻的鬼王,忽然间有些变了,有些和以往太不一样了。

是他肃然抉择的神情吗?

还是他与以往不太符合的举动?

不一样的他,想要做着什么?

碧瑶也慢慢的抬了一些头,不愿的目光,慢慢的望去,望着一个父亲,艰难离去的背影,多了几分可怜,多了几分伶心。

看着……短短的一段路,却仿佛走了很长时间,仿佛走了一个人生。

走到秦无炎手中废剑的前面,鬼王停了下来。

“我们的仇恨,今日全部了结。”声音不大,却听进了每个人心中,十分的坚定。鬼王冷静决然的面,看着秦无炎咬牙切齿的仇恨。

“今日过后,你将永远无法再继续报仇,因为你不会再找到报仇的方法。”鬼王僵僵的捧出双手,伏龙鼎在他的手上微微的浮现,然后整个伏龙鼎全部化成血光,向中间聚集,合成红红光亮的一个小血点,缓缓向鬼王的身体里面靠近。

秦无炎张口吼骂动作的嘴,身体没有一丝力气动一下,剑依旧伸在鬼王的身前,看着鬼王,看着他一个人说着他自己一个人的话语。

“你的仇恨,连着我剩余的所有魂魄,一起……”

光亮的小血点,冲进了鬼王的身体里面。

秦无炎忽然呆了一下。

最后,鬼王深深地一口呼气,学着他以前的呼气样子,再缓缓呼出。

“自爆……”

幽姬身体猛然大震了一下,碧瑶顿然一下变作惊骇的双目。

秦无炎瞪大的眼睛,看着鬼王最后,惨白面上的一丝笑容。

“轰!……”

血光炸雾,猛然在地面爆发,引起层层勃然的地面血雾。

冲击中,一个怔住不动的身影,被汹涌如洪的血水轰飞而出,身如流星,再次从狐岐山深谷流飞了出去。

还有,那两个女子的身影……

“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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