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4、告别与重生
薛业正午时收到通知,再接到白洋的短信是体育新闻学概论下课, 田径场集合。

成了!薛业抄起书包一路飞奔, 在沙坑的另一端, 第一次见到了成绩斐然的一队男生。

远远望去都比自己高。三级跳这个项目是要身高的,最低卡在1米8。再有就是肩平宽, 后两跳的平衡全靠腰腹背的肌肉撑住。

薛业绕开光芒扎眼的一队去找二队, 顺便偷听,队员在报60米急速跑的成绩。

跑跳结合的综合项目,没速度第一跳飞不起来。60米跑进7秒、100米跑进11.4秒, 几十万次的重复练习把这些数字刻进薛业的大腿骨。

二队在跑道练原地剪跳,薛业在沙坑旁边坐下回忆分腿时的主动剪绞用力, 刚柔并济,还有蹬地顶髋、腾空送髋的感觉。练了将近10年的基本功不可能因为三年跑步遗忘。

半小时后一队解散,几个人朝沙坑过来。“你是白队说的那个替补?”

“嗯。”薛业站了起来, 他打听过, 一队多半上大四,忙着准备毕业不会找麻烦。

“行, 好好练,那边有扫把和夹子, 沙坑清一遍。”大四学长指挥他, 不算欺负人而是这些活本该替补动手。

没替补的时候,二队正规队员也得做。

“好。”薛业痛快得答应,尽量不找麻烦。这个活以前只见过别人干,自己没碰过。累倒是不累只是特别脏。

满身都是沙子, 但薛业莫名喜欢沾满沙粒的粗糙感,像打磨皮肤。他拿起扫把先扫落叶,听到身后沉重的跑步声。

妈的,孙健。薛业把肩往左一偏,灵巧地躲了过去。

“男神!”孙健扑空却不生气,“男神你终于来了!咱俩凑一对练吧!”

“起开,我收拾。”薛业对不熟的人一向冷漠。

“男神你高冷的嘴脸好带感呦,我要被冻伤了。”这话从人高马大的孙健嘴里出来很违和,“教我跳远吧!”

薛业在沙坑里找石子像淘金。“没空。”

孙健再接再厉。“指点我基本功也行!我想有点出息啊,冲一级运动员!”

基本功?薛业看了看孙健的小腿。“撕过腿么?”

“撕腿?那太不人道了吧。”孙健直缩脖子,跨栏、三级跳都要走这一步,小时候练基本功每个孩子疼得鬼哭狼嗷,“我能开叉,腿筋拉得肯定够用。”

“够用?”薛业一回田赛场就飘,想故意露两手。恩师的训练模式可是和武行并行,每个徒弟的腿韧带都是他亲手撕开。

孙健云里雾里的。“真的够用,男神我给你劈个叉啊!”说着就要下竖叉。

“真他妈不够。”薛业慢慢弯腰挽裤腿。匡威的鞋带略长,系死扣有点傻气。他用脚尖找带缓冲的橡胶地,绷直了脚背往下压。

“怎么就不够啊……”孙健抱怨,眨眼功夫男神原地起跳,高跳空中定格,真真正正的空中一字马。

形似第三跳的软障碍高度训练,膝盖打得笔直,超长滞空展体。

轻盈。

居然是横叉。

这得是练过什么基本功啊!孙健目瞪口呆,白队没说错,这是真的牛逼。

落地做足缓冲薛业还是把腰震了,仗着戴护腰胡作非为。助跑道和沙坑他太久没回来了,想起跳的欲望在抓心挠肺。

再加上孙健的吹捧让他有点膨胀,装完逼不跑真刺激。

“这才叫够用了。” 薛业揉着腰站到一旁,右腿毫不费力地搭上长椅的椅背,左腿后撤,上身笔直地压横叉一字马,继续显摆。

两条腿连成的一字,和地面45度角。

开玩笑,你业爷的基本功可是武行逼出来的。整个一队放眼望去,薛业敢说除了孔玉没有别人。

“天秀挂逼,男神你太厉害了。”孙健崇拜地冲过来,从脚踝崇拜地看到腿根,“你以前怎么练的?”

“正压侧压,正踢侧踢,外摆里合,搓步大跳,都练。”薛业说,腰身继续下沉用体重压筋,半年没拉腿确实有点紧。竞技体育的残酷性不止是用进废退,还有不进则退。

三年体能训练没落下,可专项训练没长进,离回归赛场还有一段距离。

孙健倒吸冷气:“多他妈疼啊,男神你怎么坚持的,哭过吗?”

“没有。”薛业颤悠悠地继续下压。哭?可能吗?自己以前是体校小霸王,师兄多,学长们也不敢欺负。

祝杰找到薛业的时候,他正用一种高难度的姿势和孙健聊天。颤悠悠,颤悠悠的,仿佛身体没重量。两条干干净净的小腿露在冷风里。

脚踝让风吹成通红。

没穿袜子。

自己还没走近就被薛业发现了。

孙健刚聊到第二跳如何收小腿,还没收获真经,只见高冷男神慌不择路地收腿,站好,捋下裤腿又抻鞋带,朝田径场的入口处跑了。

奇怪,谁来了?孙健往入口张望,人太多,只看到薛业很快消失的背影。

操场旁边有简易更衣室,方便体育生换装备。夏天大多直接穿训练服来,天冷会进来换再把冬服存柜子里。

祝杰找了个没人的隔间,一把给薛业拉进来。“你和孙健有那么熟么?”

“杰哥我进二队了。”薛业按耐不住兴奋,“白洋同意我做替补,刚才教孙健压腿呢,他太弱真不行,欠练。”

孙健,男的。白洋,男的。祝杰一只手按在隔板上:“薛业,他欠练不用你教,懂么?”

“懂,我指点几句,主要靠他自己练。”

“嗯。”祝杰脑子里有些乱,“腰疼了么?”

“不疼。”薛业试图把劈叉这事浑水摸鱼,“杰哥你怎么来了?”

“我不来能他妈知道你会劈叉么?”祝杰摸向他侧腰,有一层保护措施勒得很紧,“跟孙健显摆,能耐啊。”

“没显摆啊,我……”

“薛业。”祝杰看他一眼,“飘了吧。”

薛业身体一抖,老老实实承认。“杰哥我错了,是显摆了,他老夸我。”

“夸你你就劈叉,能有点脑子么?”祝杰把孙健到底是弯是直的可能性在脑子里过一遍,“我也夸你,你怎么不给我劈叉?”

“啊?”薛业理直气壮地反驳,“杰哥我问过你,你说不看。”

隔间陷入沉默,祝杰回忆失败。“我说过?”

“说过。”薛业不假思索,“高二下半学期你总是心情不好。我说要不我给你劈个叉吧,结果你骂我是练杂技的,让我老实会儿。... -->> 会儿。”

隔间又陷入沉默,祝杰迟疑了一下。“记错了,人家夸你就客气客气,要练滚回宿舍练。”

“哦,我听你的。”薛业沉下声,猝不及防被抱,“杰哥?”

“别动。”祝杰认真地抱着,目光专注地看,把薛业圈在身边享受片刻温暖,“周六好好休息,周日和你爸妈说去扎针灸,说我带你去。”

这样头顶头得对看,薛业胸口里是喘不过气的煎熬。许多次,想说的话几乎脱口而出了但杰哥眼眶通红的画面总让他闭嘴。

祝杰勒紧的手臂松了,松开一瞬又紧。“这个你收好。”

“哪个?”薛业被塞了个袋子,打开是一捆捆的人民币。他怔怔看着对面,不太明白。

“成超赔你的钱。”祝杰说,本来是转账,但张权的会计直接拿了现金,当面过一遍验钞机。

薛业不动,杰哥塞钱的架势重重地砸了他的心。操,杰哥给自己花钱了。陶文昌说男人肯花钱才是真爱,是真爱了。

他忍住怦然心动没把杰哥摁在墙上亲。“不行不行,我有钱,我做直播赚钱。”

祝杰将他巧妙地摁在隔墙上:“我留着?我缺过钱么?”

“没缺过。”薛业胸膛起伏,“谢谢杰哥,我打个借条吧,以后还你。”

“薛业你丫是傻逼么?”外面有人,祝杰单手捧起薛业的脸亲了亲,“直播的钱晚上取,明天奖金打你卡里。把钱收好,懂了么?”

“懂了。”人越来越多,薛业准备先走又被勒进一个怀抱,“杰哥,你今晚回家还是明天?”

“马上就回。”祝杰重重撩起薛业的刘海迫使他抬头,重压式的亲过去,狠狠抓住薛业再放开,“走吧,周日我去找你。”

杰哥亲的真他妈用力,薛业喜欢疯了,点点头,恋恋不舍地离开。

祝杰在更衣室缓过几分钟才走,去东校门,上车朝家的方向开去。

回到家仍旧一片死寂,电视机开着却静音,一个女人在客厅收拾行李,一个男人在茶几旁喝茶。

“回来了。”祝杰放好钥匙朝楼上走。

“好儿子,来,看妈给你准备的衣服喜不喜欢。”赵雪拿着一件黑色外套走近,“这一趟走得急,先去那边适应环境,不适应就回来。”

祝杰有意扫过一眼行李,不像短时间让自己回来。“嗯,挺好。”

赵雪的笑瞬间消散,假人似的。“喜欢吗?”

“喜欢。”祝杰绕开她的手,“我先上楼了。”

“小杰。”祝振海的脸孔像凝固过的,威严又稳重,“你妈妈问你呢,喜欢吗?”

嗓音很低,祝杰一刹那想起了薛业。薛业嗓音也很低,但是很好听。前阵他烟瘾大,抽烟抽到嗓子发干再说话就是哑的。现在正戒烟,又总说嗓子里发干要喝水。

“我说喜欢了啊。”他看祝振海,同样低沉的嗓音,“没事我上楼了。”

“有事,手机。”祝振海不动声色地站过来,很老道的站姿,没任职之前的中国武术散打联赛连届冠军。

祝杰把拳头藏在兜里,握住薛业的感觉还在。

“我上楼了,你们慢慢收拾。”这一回祝杰不带犹豫,踩上通往二层的台阶。

祝振海稳了下妻子的肩,赵雪反倒若无其事:“小杰,手机留下。”

“我带着手机你们怕什么?”祝杰在转弯处稍作停顿,“困了,明天再说。”

等儿子消失很久赵雪才开口,毫无血色的一张瘦脸。“小杰不正常,他的病又发作了。”

祝杰上楼,自己卧室在最里面。他给薛业发信息叮嘱按时吃药,再往前迈步。一个很小很瘦的黑影子停在左侧,不出声,空洞地看着他。

小鬼似的,祝杰很少理祝墨,也不愿意理,从她出生到如今交流过的次数两只手能数过来。那年他初三,她连夜哭,吵得祝杰想过闷死她。

他继续往前,祝墨没动,他再往前走,祝墨像赖着不走,于是这一次他脚步停了。

和自己妹妹相隔十数米,无话可说。祝杰装不出来,他对祝墨真没有感情,更别提兄妹。

祝墨没有说话,又看了看他,扭身跑开去看台阶,两条胳膊把住栏杆慢慢坐下。祝杰无所谓地转过身,爸妈不让祝墨下楼,她也就在二层溜达。

进了卧室祝杰把灯全打开,亮得通明。一间正方形的大屋带洗手间,有篮球有拳击沙袋有各样装备,只是没有一扇窗户。展示柜上一层是奖杯金牌和奖状,下层全搬空了。

三年的礼物一朝消失,没杀人就算自己有良心,只打坏一个拳击靶。祝杰反手关门,门锁发出沉沉一声,撞上。

单向门,只能从外开,里面打不开。祝杰再把手机拿出来看,信号被屏蔽,好在接收到最后一条回复。

[杰哥我到家了,钱也取出来了,我喜欢你,特别喜欢你]

特别喜欢自己。祝杰忽地笑了。简单冲过澡,他从冰箱拿了两瓶水,躺回床上看体育频道,翻起薛业一条条报告位置的短信息抵挡孤独。

直到困意来袭,祝杰拿起床头的香水瓶喷了几下,闻着枕上的熟悉气味入眠,好像薛业在。心里有地方在一点点腐烂,也有地方死灰复燃,要他夺回自己平白无故浪费的三年夏天。

比赛前一晚的彻夜未眠,是对薛业的逃避自责,也是取舍思索。明天过后自己再上田径场的可能几乎为零,第二套配速夺冠是为奖金,也是对跑道的告别仪式。

在所有与薛业之间,他想要薛业。祝杰满足地闭上眼,等明天。

作者有话要说:祝杰不会自残大家放心,他要砸家倒是真的...

祝墨:我哥真可怕,我得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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