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百七十八章 想躲却躲不掉的肃顺

韩秀峰马不停蹄赶到京城,直奔圆明园缴旨复命。

结果牌子递进去等了近半个时辰,又被奏事处太监送了出来,说皇上今儿个没空召见。

就在他打算先回书肆之时,一个侍卫迎上来说肃顺大人有请。韩秀峰跟着侍卫来到一个幽静的庭院,赫然发现郑亲王和怡亲王竟也在。

韩秀峰正准备行礼,肃顺便招呼道:“志行,这儿又没外人,无需多礼,咱们还是赶紧说正事吧。”

“不知二位王爷和大人想问什么?”

“说说广东的事儿。”

郑亲王放下鼻烟壶,紧盯着韩秀峰道:“听曹毓英说英佛二夷往香港、澳门两地增兵了,大小炮船五六十条,什么陆战队、步兵团和骑兵加起来有三五千,来势汹汹啊!老弟通晓夷情,面对此危局,本王想问问老弟有何高见。”

怡亲王更是直言不讳地问:“韩老弟,本王就想知道,要是我大清放手一搏,有几分胜算,这仗究竟能不能打?”

看着肃顺忧心忡忡的样子,韩秀峰意识到皇上十有八九问过他们该如何应对,只是这个问题太难回答了,沉默了好一会儿才拱手道:“禀二位王爷,下官以为倾我大清之力,并且绅民能够齐心,朝廷还是可以放手一搏的。就算刚接战时受挫,拖咱们也能拖垮他们。毕竟他们是劳师远征,而咱们是以逸待劳。”

郑亲王深以为然,回头笑看着肃顺道:“这话本王爱听,本王早就说过西夷只是虚张声势!”

肃顺可不敢拿江山社稷开玩笑,不然也不会请韩秀峰过来,不禁抬头道:“志行,我和二位王爷想听实话,你不要有顾虑,给我交个实底儿,这仗究竟能不能打?”

韩秀峰不敢再绕圈子,权衡了一番,一脸无奈地说:“下官刚才说这仗能打,就算打不赢咱们还可以拖,想方设法把他们拖垮,但这一切的前提是西夷不会扬帆北犯。可西夷不比长毛,他们不但船坚炮利,而且熟悉海路,要是不在别的地方打,而是直奔天津,那这仗就没法儿打了。”

“天津守不住?”

“不怕一万就怕万一,要是天津失陷,西夷便能**进逼京城,咱们这些做臣子的可不能拿皇上的安危当儿戏!”

郑亲王最怕的就是这个,凝重地说:“老弟所言极是,看来只有羁縻了。”

羁縻说白了就是既要笼络也要牵制,可现在朝廷拿什么去牵制洋人,就算一味地笼络也得有个人去跟洋人谈,并且多多少少得给洋人点甜头。要是再之前那般打太极拳,变着法儿推诿,洋人绝不会答应。

可想到皇上的态度很明确,除了“羁縻”之外没更好的办法,韩秀峰只能躬身道:“英佛二夷从其本土调那么多兵来,不晓得要耗费多少粮饷,不达目的他们是绝不会善罢甘休的,下官估摸着他们这两三个月内便会起衅。”

“他们会先攻哪儿?”肃顺紧锁着眉头问。

“古人云不战而屈人之兵,下官估摸着他们一样不想跟咱们硬拼,十有八九会先犯广州,等攻占广州之后瞧咱们的态度。咱们要是还不答应他们的条件,他们才会北上,很可能会先去上海,甚至镇江、常州,以帮长毛为威胁。咱们要是依然不答应他们的条件,他们一定北犯直隶乃至京城。”

“那就命叶名琛跟他们谈,叶名琛那边要是谈崩了,再让闽浙总督王懿德和两江总督何桂清跟他们谈,能拖一天是一天。说不准其老巢又有奸民犯上作乱,谈着谈着顾不上再跟咱们无理取闹,跟三年前那样扬帆回返。”

郑亲王想得很美,肃顺可不敢把希望寄托在这上面,沉吟道:“叶名琛靠不住,我估摸着王懿德和何桂清一样驾驭不了。当务之急得赶紧找一两个愿意跟西夷打交道,并且能跟西夷说得上话的人,去跟西夷周旋。”

“雨亭,满朝文武全是迂腐之辈,你说的这样的人可不好找。”怡亲王放下茶杯道。

韩秀峰头大了,但面对他们这三位又不好当缩头乌龟,只能硬着头皮道:“肃大人,要是您和二位王爷信得过秀峰,秀峰愿意驰赴广东,去跟西夷周旋!”

“志行,我知道你对朝廷、对皇上的一片忠心,也知道你是最合适的人选。可你要是去了广东,皇上要是再问起夷务,我等都找不着个人商量。何况西夷不一定愿意在广东谈,他们要是北犯天津怎么办?”肃顺顿了顿,接着道:“你在两江为过官,对两江官员比较熟悉,仔细想想,两江官员中有没有合适之人。”

韩秀峰想了想,抬头道:“苏州知府薛焕办事勤勉,为官清廉,且不迂腐。据下官所知,他在随已故巡抚吉尔杭阿攻剿小刀会乱党时还曾跟西夷打过交道,下官觉得他倒是个能跟西夷周旋的人选。”

提起薛焕,肃顺不禁笑道:“志行,看来你脑子里净想着西夷了。”

“大人何出此言?”

“要是没记错,薛焕早不做苏州知府了,现在好像是苏松粮道。”

“他升官了,我还真不知道。”

“何桂清保奏的,迁苏松粮道的时间也不长,既然你觉得他是个能与西夷周旋的人选,那我明儿一早就奏请皇上,命薛焕为苏松太道,让汤云松为苏松粮道,把他俩对调一下,让薛焕去上海一心一意地跟西夷周旋。”

“大人英明!”

“这算什么英明?”肃顺不无自嘲地笑了笑,接着道:“与西夷交涉,跟西夷周旋的事,在谕旨中没法儿写。你回头给他写封书信,他到上海之后该做些什么,一五一十跟他交代清楚。最好命‘厚谊堂’上海分号全力协助,只有知己知彼,他这差事办起来才能顺手。”

“下官明白,下官遵命。”

“再就是天津海防,你从天津和保定上的折子皇上都让我看了,正如你所说不怕一万就怕万一,该做的准备还是得做。天津那边缺些什么,人也好,钱粮也罢,赶紧开口,我去跟陈孚恩说,让他尽快办理。”

韩秀峰早有准备,从怀着掏出一份在保定拟的清单道:“天津那边需要些什么,秀峰全列下来了,请大人过目。”

“好,我先瞧瞧。”

……

在海防事上,肃顺真叫个从善如流,看完清单便差人送给兵部尚书陈孚恩。至于光靠直隶粮道拨给的那点粮饷远远不够,得让长芦盐运司和天津府协济的事,他一样差人去让穆荫和杜翰两位军机大臣赶紧办。

韩秀峰看得暗暗咂舌,心想他现在虽不是大学士却胜过大学士,虽不是军机大臣却胜过军机大臣。相比之下,彭蕴章那个首辅真名不副其实。

肃顺不知道韩秀峰在想什么,打发走去传话的家人,突然问:“志行,我记得你好像曾派过一个人去了上海?”

“禀大人,确有此事。”

“那人姓什么叫什么,究竟是何出身?”

“姓刘,名山阳,举人出身,在四川时曾随秀峰防堵过贵州教匪,后来又随秀峰率川东团勇赴湖北协剿过长毛。”

“想起来了,你保奏的折子里好像有他。”肃顺摸摸嘴角,轻描淡写地说:“名不正则言不顺,可不能让他为朝廷办差却没个正儿八经的差事。回头差人把他的履历送来,我看看能不能帮他在内务府谋个缺。”

“谢大人关照!”

“这有什么好谢的,之前只要是进了‘厚谊堂’的人,皇上全赏了差事,我只是按例办理。”

韩秀峰意识到他原本是不想管“厚谊堂”的,可现在洋人大军压境,由不得他这个兼管理藩院和鸿胪寺事务的礼部尚书不管,所以连“厚谊堂”的人都能跟着沾光。

正不知道该说点什么好,早就呵欠连天的郑亲王起身道:“雨亭,你忙你的,我们先出去透透气。”

不等肃顺开口,韩秀峰急忙起身道:“下官恭送二位王爷。”

“留步留步,办正事要紧。”

恭送走两位“甩手王爷”,肃顺接着道:“志行,正如你在折子中所奏,西夷真要是北犯直隶,这天津能否守住,靠的不只是大沽协那两营兵,一样不是天津镇那些不堪大用的丘八,说到底还是得靠京营,得靠南苑的那些马队。”

“大人是说……”

“南苑那边我不方便去,跟僧格林沁手下的那些骄兵悍将也不熟。他们能剿得了长毛,但究竟能不能对付西夷,我心里真没底,所以南苑和僧格林沁那边全靠你。太仆寺那边不用再去点卯了,陪祭那些事也别管,得空多往僧王府跑跑,多跟他说说西夷的事,将来真要是有战事,免得他刚愎自用,轻敌冒进,到时候一败涂地!”

“秀峰明白。”

“再就是户部郎中荣禄你认不认得?”

韩秀峰大吃一惊,下意识问:“大人怎会问起他?”

肃顺看出韩秀峰不但认得荣禄,很可能还有些交情,直言不讳地说:“皇上念他是忠烈之后,擢升他为郎中,管户部银库。可他倒好,深受皇恩却不思报效朝廷,竟敢伙同银库胥吏差役监守自盗,中饱私囊!”

“竟有这样的事,他胆子也太大了!”韩秀峰不认为肃顺会冤枉荣禄,一是荣禄虽有点家底儿,但开销一样大,再没进项真会坐吃山空;二来银库郎中本就不是那么好做的,只要是坐在那位置上的人,想做清官都做不成。

“看在你的面子上,我可以网开一面,放他一马。”肃顺深吸口气,接着道:“不过他吞进去的银子,得给我一两不少地吐出来!再就是户部这差事他别指望再干了,让他自个儿找个由头请辞,给他死去的阿玛留几分脸面,也给皇上留几分脸面,免得那些个喜欢嚼舌头的人在背后议论皇上无识人之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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